企业家的传记有两种:一种是吹捧和文过饰非,一种是独立和挑剔。在咱们神州大地,第一种书比较多。读者一无所获,而企业家反而觉得马屁拍得没水平:那个作者真傻,把我的商业模式都没有搞懂,企业的历史也是胡编的。
最近,我读了一本关于亚马逊的传记,"The Everything Store"(万宝商店), 这本书虽然高度评价亚马逊及其创始人 Bezos,但是,书的每一章都有批判,讽刺和挖苦。
作者Brad Stone在过去十六年一直跟踪亚马逊,写过很多报道,见过创始人Bezos 十多次。为了写这本书而做的调研,堪称详尽。书中谈到了亚马逊公司上百号员工的在过去十几年来的聘请,离去,内斗和悲欢。带有这类细节的书在中国可能找不到。
Bezos 对员工尖刻,成本控制也绝对一流。出差时,他有时让员工两人住一间房,停车自己付费,等等。他对员工的能力要求也很高。他有个原则,每个新员工必须比现有的员工高明。否则,何必招聘?当然,这个原则不见得能够百分之百得到贯彻,不过,作为一个原则,还是很有好处的。
书中几乎有一整页是 Bezos 骂人的金句集锦(第268页和222-223页)。"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我的生命?" 他的尖刻连盖茨都有过之而无不及。乔布斯骂人时的残酷也不过如此。
作者说,在公众场合,Bezos 幽默,迷人,但是,私下里,他可以把员工的头咬掉!While he was charming and capable of great humor in public, in private, Bezos could bite an employee's head right off.
虽然Bezos 眼光远大,也很执着,但是他和高层其他人在配送究竟是不是一项核心竞争能力,也曾经有过怀疑。该不该外包?亚马逊究竟是零售企业,还是科技企业?
亚马逊把业务规模看得比任何事情更重要:利润?那是未来要考虑的事情!
亚马逊的成本控制实在一流:员工(特别是仓储和配送的员工)在非常艰苦的条件下工作,而且工作时间长,劳动强度大。在仓储和配送过程中的丑闻,事故和混乱,可谓比比皆是。
Bezos 的商业眼光被反复证明高人一等。不,高人几等。他一直强调,只要顾客得到超值的服务,其它问题就迎刃而解了。他反复否决高管团队提出的加价请求。亏钱?继续亏!
华尔街的分析师,Barron's 报纸,和 Forrester Research 都曾经为亚马逊的死亡准备好了"追悼辞",不过,他们都错了。
在数位老将陆续离开时,Bezos 坚持把商业利益放在个人感情和朋友关系之上。早期,Bezos 曾经许诺跟他一起创业的 Kaphan,只要你愿意,首席科技官的位置永远是你的。不过,时过境迁,事不由人啊!后来,Bezos 把Kaphan 撂到一边,后者不得不知趣而退。
Bezos 的大笑具有标志性。它划破晴空。它让你放松警惕。它惩罚你。它让你不知所措。
在2000年前后,亚马逊到处撒胡椒面,参股和控股了大量的互联网企业,在整合方面非常失败,多数落得个烟消云散。
在跟玩具店Toy R Us,沃尔玛,书店,和珠宝商的合作过程中,亚马逊都以官司告终。为什么?亚马逊的固执当然是原因之一,但根本问题是,亚马逊本来就是颠覆者,怎么可能与旧的社会秩序长期共存呢? 业界说,Bezos 根本不可能有长期合作伙伴,你只能为他效劳. One did not work with Jeff Bezos; one worked for him. (103页)
大约1999底,索尼的高管去亚马逊访问,探讨合作,结果在仓库里看到一堆索尼的产品!未经许可,亚马逊在盗卖索尼产品?
Bezos 虽然高明,也做了很多错误的决定。高管跟他争执时,他有时会说,"我需要去楼下拿个证明书,证明我是CEO吗?" 公司高管的内斗盛行,但是何妨?Bezos 基本上是,认之。铁打的营盘,流水的兵。
Bezos 不是人,至少不是常人。他也许是神。他坚持把平台业务(Markeplace)跟自营业务放在一起,让顾客选择产品:第三方的二手减价货跟自己的新品放在一起卖。他的信念往往是革自己的命,让顾客得益。然后,最终自己得益。这也就是华尔街经常念叨而又难以做到的"长期贪婪"(long-term greedy):为顾客两肋插刀,最终让我得益。
2001年,亚马逊负债累累,险象环生。雷曼兄弟公司的债券分析师 Suria 不断用重机枪扫射亚马逊。Bezos 和高管起初尚能克制,后来粗暴投诉,分析师不得不挂甲而去。而且,在分析师报告出版之前 Bezos 已经看到报告初稿,竟然还减持,套现1200万美元。瓜田李下?
虽然这本书有很多有趣的内容,但是,你读它绝对不光是为了娱乐。我希望理解他如何跟沃尔玛等实体店打交道,实体店如何反击。另外,亚马逊如何处理短期财务压力与长期利益,亚马逊的"优等客户计划"(Prime)如何极大地改变了消费者习惯。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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